李凝冰

第三十七章

 

 

“看到这个凹下去的地方了？没你想那么复杂，你只需要把大拇指——随便哪只手的，按进去，这个罗盘上附加的魔法会自己启动，然后另一只手敲编码，频率不要太快，就像这样……看，通了。”

罗盘里传来孙翔惊奇的声音：“这玩意儿挺好用的！”

戴妍琦“啪”地从给她做演示的苏沐秋手中夺过罗盘，孙翔的声音突兀地消失，少女低头有样学样地摆弄几下，那头又传来孙翔咋呼的声音。

叶修探身示意戴妍琦紧紧捏住罗盘：“普通人用这东西必须一直按着这个凹槽，松开就断了。”

被指点新入手的联络罗盘用法的戴妍琦送给叶修一个白眼，对着罗盘皱眉：“队长？”

“小戴，还有什么疑问吗？”

罗盘那头传来肖时钦的声音，戴妍琦两手抱着精巧得像个小化妆镜的罗盘，犹豫地用靴跟蹭着地板，不情愿地再次询问：“真要这样？”

“去吧，记得要低调，务必要小心，绝对不能让陶轩知道你回到捷索的事。你先回城外的军营，把事情跟学才说清楚，信要收好，学才知道怎么做。”

“我知道了……”戴妍琦虽然不甘心，却也明白自家队长心意已决，她狠心挂掉通讯，把罗盘放进衣袋，年轻的姑娘在众人的目光中镇定地检查随身的武器和装备，而后又在众人簇拥下穿过城堡的大门。前院的空地上，和她年龄相仿的大男孩骑在马上，另一手牵着她的爱马等她。

“准备好了？”少年扬手把马缰扔给戴妍琦，后者翻身上马，拍马在原地打两个转，少年——霸图的宋奇英对围在两人身边的叶修等人告别，“前辈，那我们出发了。”

“有什么事随时联系，万事小心。”张新杰语气和缓地吩咐，宋奇英点头，控马示意戴妍琦出发。戴妍琦盯着叶修，临走前还不忘威胁：“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军队，如果我回来时队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放心吧，我又不会吃了你家队长。”叶修哭笑不得，“快走吧，别耽误时间，小心误事。”

戴妍琦哼了一声，和宋奇英一道绝尘而去。

 

“没事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叶修转身对跟出来的四人说。

“那我也加入守卫城堡的队伍啦，伤员交给果果了。”苏沐橙蹦到苏沐秋身边，两人和其余三人打过招呼，边聊天边继续巡逻。

“你们进去坐会儿还是？”叶修问眺望远方的张新杰。

“没必要再进去浪费时间了吧，你不是说要看看城里的情况？难得我和新杰抽空来陪你，还不赶紧走！”和张新杰一起来访的另一位张姓男子——张佳乐——很显然并不喜欢叶修的提议。

“边走边说吧。”张新杰摘掉眼镜仔细擦拭，微微眯着眼，“我也想听听你到底要做什么。”

“行，那走吧。”叶修毫不迟疑地和张新杰、张佳乐一道离开。

 

“我先谢谢你们慷慨的支援。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既然和皇室合作给陶轩下绊子，圣塞拉的普通居民最后会活下几成，我可说不准。”叶修说。

“这个我知道，队长也清楚要害。方锐把昨天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们了，我也亲自确认过，有一点我很担心。”张新杰压低声音，“想要反抗先从教会入手是个不错的想法，我也大致明白皇室是被陶轩利用了，你的计划看似互惠互利，但和皇室合作会不会太托大？”

“你担心咱们和军队合作扳倒教会后却被反咬一口？”

张新杰没有说话，但他严肃的眼神和不否认的态度已经说明答案。

“肯定会担心吧，先合作达成目的然后立马翻脸的多得去了。你怎么能保证皇室就不会这么做？你们兴欣才十来个人，到时候你们出大力气把陶轩干掉了，和你们一起围剿陶轩的士兵剑锋一转从你们背后捅两下，你们怎么办？”张佳乐没忍住吐槽，“更何况皇室和巫师也有血海深仇，二十年前的‘皇室迫害案’可不是作假的。”

“什么叫‘你们兴欣’，说得跟你们不需要出力似的。老韩都答应要帮忙了，张佳乐你好意思把你们霸图撇这么干净？”叶修摩挲着挂在腰带上的迷你千机伞，先对张佳乐开了两句嘲讽，这才解释道，“虽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我有八成的把握皇室不会这么做。”

“凭借什么呢？”张新杰问，“在我看来皇室一定会答应合作，这个机会错过了不一定会有第二次，和巫师合作除掉常年来的心腹大患，再顺手除掉我们这些冒头的巫师……一举两得的好事，为什么不？”

“皇室也要掂量下毁约的后果，现在的皇室根本承受不起十年前圣塞拉之战那样的损失，更何况与其和我们打持久战，不如先平息教会对整个大陆带来的影响。”叶修说，“只要把这笔账算清楚，皇室的人又不傻，谁也不想搞得两败俱伤。”

“这些都是推测，我们需要滴水不漏的计划，需要能确保万无一失的底牌。”张新杰是个严谨的人，这些还不足以说服他。答应帮助叶修窝藏兴欣是一回事，答应和皇室合作就是另一回事了。没人能保证前一刻还并肩作战的国王军不会在下一秒和巫师兵戎相见。

“底牌我也有，”叶修叹气，“但我不能告诉你们是什么。”

“为什么？”

“诅咒。”叶修遗憾地摇头，“不破解诅咒我就什么都没法说，这个我真没办法。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几人远远看到站在街角的方锐，叶修抬手和方锐打招呼，“张佳乐说得没错，麻烦事包给我们兴欣，你们霸图本色出演控制好圣塞拉的民众就行，和皇室合作的风险都归兴欣，如果真的发生意外，我保证你们霸图全身而退。”

张新杰微微眯着眼，不置可否。

“老叶！”方锐不等几人走近就洋洋得意地大声说，“你交代的事都搞定了，山道那边也安排人守着了，刚过来时还遇到老魏他们，还跟我抱怨这城太破，可是个大工程呢。”

“做得不错，”叶修赞许道，“走，咱们去帮老魏他们。”

四人迅速绕过街道，向更靠近城墙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城主府二楼被临时改造成病房兼看守所的医务室中，靠坐在床头的肖时钦正和唐柔聊天。周泽楷坐在一旁，一边翻看笔记，一边一心二用地听肖时钦和唐柔的对话。孙翔无聊得厉害，在乔一帆名为陪同实为监视的陪伴下去城堡探险。

“我觉醒后魔力暴动很厉害，不好控制，父亲觉得我留在皇城太危险，你也知道那里走几步就能遇到个红衣主教，他就对外宣称我卧病不起，我和贴身侍女互换了身份，打着回乡结婚的名义出城了。”唐柔回忆着几年前的事情，提到这些她依然很感慨，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碰到叶修是个意外，年轻女人独身一人旅行，总会遇到各种意外，总之我被兴欣的人救下，醒来时就见到了叶修。我差点杀了他。”

坐在桌边的周泽楷抬起头，唐柔对上周泽楷震惊的表情，无奈地摇头：“我当时以为他是叶秋，他也认出了我，他不知道应下我对他的称呼会发生什么事，我和肖上将的反应一样，喊他‘王子殿下’，”唐柔对肖时钦微微一笑，“他显得特别惊喜，说‘你还记得我’，话没说完就痛苦地摔倒在地，没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你还记得我’？”肖时钦抓住唐柔话中的重点，“唐小姐，你想暗示什么？”

“我只是把我经历的事情如实告诉你，”唐柔不为所动，“至于怎么理解，那就是肖上将你的事情了。”

“我有理由认为你想暗示我这个连名字都只和王子殿下差一个字的男人其实是被人遗忘的——”肖时钦对上周泽楷警告的视线，费劲儿地耸肩，“好吧，不能说出猜测的规定到底怎么来的？你们可以复述发生过的事情，却不能提出猜想，这不合理。”

唐柔和周泽楷都无法回答肖时钦的这个问题，叶修的诅咒太复杂，发动的原因千奇百怪，他们也无法清楚解释原理。

肖时钦见两人沉默，明智地换了话题：“希望小戴一切顺利，如果昨天晚上能出发就好了。”

 

戴妍琦是午饭后醒来的，如果不是安文逸的精神控制，戴妍琦不至于昏迷这么久。这位胆识过人的妹子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求见肖时钦。

肖时钦交给戴妍琦一封信，让她回捷索找方学才并转达他的命令：立刻派人去皇城送信，信中详细描写了事情经过、兴欣和陶轩的身份，以及兴欣希望合作的意愿。又附了凭证用的信物，以保证这封信最后会送到王子手中。

他们这次来捷索带了二百余亲兵，其他的兵力多是各地调集而来，真正属于肖时钦直属的并不多。肖时钦希望方学才能带领直属部队暂时撤离捷索，同时留下一个侦查小队监视教会动向，这个任务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危险。

 

叶修和他初步确定合作意向后，就建议他最好能和捷索的国王军取得联络，做好战斗准备。他认为陶轩势必借机挑事，将军队引来圣塞拉，开战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没有发生头天晚上的事，肖时钦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教皇不仅是死灵法师，还是仅凭通讯工具就能随意杀人的厉害角色。肖时钦亲身体会了陶轩的实力，这让他联想到十年前的圣塞拉之战，他清楚地意识到仅靠他带来的那点国王军击败陶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叶修告诉他，他们可以合作。兴欣的人是巫师，相比对魔法一窍不通的普通人，当然还是巫师更了解巫师，也就有更多筹码和应对手段。但叶修也有自己的合作条件：扳倒教会后，皇室必须即刻宣布废除猎巫运动和相关一切律法，并承认巫师的身份和地位。

这个要求有点难办，肖时钦可没这个权利点头，这需要等王子殿下定夺。肖时钦直言不讳，叶修也不纠缠，只笑了笑说我们先暂时结盟，双方利益容后再议。这算是各退一步，给双方都留有余地，这也是为什么肖时钦并未拒绝叶修的提议，爽快答应由宋奇英护送戴妍琦前往捷索的原因。

 

“如果他们速度够快，明天清晨大概就能到捷索。”唐柔安慰道，“陶轩也需要时间计划和安排，情况或许没有叶修想的那么糟糕。”

“但愿吧。”肖时钦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希望来得及……”

 

 

城主府的这个下午过得极宁静祥和，忙了一天的人都累得够呛，方锐和伍晨跟着韩文清和林敬言跑了一个上午，把圣塞拉各势力的大小头目见了个遍，身为城主的代言人，两人一唱一和地向这帮地头蛇传递了一个信息：城主要有大动作了，你们都得乖乖听从指挥，不然可以来城主府的地牢报个道。

圣塞拉的原住民们心里是否乐意不太好说，但表面上还是很听话，大伙坐下来商量出个时间表，分了几批人参与守卫和戒严的工作，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也都被集结起来，分批送去修缮破败的城墙和道路。

“我们就说城主希望重现圣塞拉当年的繁荣，这理由多充分！只要还打算在圣塞拉常住的，有谁能拒绝？”方锐愉快地挥舞勺子，和大家叙述白天的经历。

“加固城墙和各处的法阵需要用挺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没必要全加固，沿着正门加固一半就行，反正是装样子的。”

“今天都早点休息，明天继续。”

这顿饭吃得可谓风卷残云，众人填饱肚子就各自回房洗漱睡觉，第二天依然要重复当天的工作。戴妍琦的联络也按时到来，宋奇英和戴妍琦两人仗着马匹脚程快，已经接近捷索，据说半夜就能抵达捷索外围的军队驻地。

圣塞拉的居民没有反弹，张新杰虽然认为计划不够完善，却依然提供了帮助，戴妍琦那边进展也比想象中快，情况看起来的确比叶修预计的好很多。

 

夜半时分，熟睡的叶修和周泽楷被尖锐刺耳的声音吵醒，叶修摸过睡前放在床头的罗盘，从中传来的声音属于有一阵没联系的老朋友——王杰希。

“叶修？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叶修打着哈欠，不明所以地嘟哝：“老王？大半夜的怎么了？”

“……你在睡觉？捷索的事不是你干的？”王杰希听出叶修声音不对，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捷索？”叶修一秒清醒了，“我在圣塞拉，捷索怎么了？”

“见鬼，这到底怎么回事？”王杰希难得爆了句粗口，他稳定了下情绪，“叶修，我和小别来捷索办事，就在几分钟之前，捷索的教会、几位将军的临时居所，还有市政厅等地多处受袭，小别出去打听了，那场面只可能是巫师干的，现在外面都在议论，说是你们兴欣干的。”

叶修和周泽楷对望一眼，双双沉默。

“现在伤亡不明，这边全乱套了，到处都是人。”王杰希语速很快，“既然不是你们，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有人等不及要对我们动刀子了。”叶修简短地说。

“小别叫我了，我这边太乱，具体的等之后联络再说吧，我们先去躲一躲。”

“老王，多谢，这消息太及时了。”叶修从床上跳起来，另一侧的周泽楷也起身穿衣，“你们注意安全，有机会再联系。”

罗盘重归平静，叶修揉揉眉头：“快叫大伙起床，预感成真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