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冰

第二章

 

 

回国的旅途既曲折又漫长，当叶修打着哈欠从H市车站出来时已经是二十多小时之后了，他拎着陪同他一道体验了不同国家不同风格的计程车、飞机、公交和铁路等一应交通工具的小背包，叫了一辆计程车钻了进去。

叶修说明地址后就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司机本还想和叶修聊两句，结果看到叶修明显不乐意说话的样子也识趣闭嘴专心开车。

 

车子在市里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一处小区门口。

叶修谢绝了司机开进去的提议，直接付款下车。他并未走进小区，而是把小背包往路边的花坛边上一放，非常随意地坐下给自己点了根烟。

一根烟毕，叶修这才惬意地摸出手机扫了一眼，他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尘，拎起他仅有的行李，几步走到街边把烟蒂扔进垃圾箱，又转身朝不远处的街心公园走去。小区很快就被他甩到身后。

 

穿过街心公园汇入人流时，叶修一改先前困顿懒散的模样，脚步轻快地跟随街头行色匆匆的行人前进，他走得极快，目不斜视地匆忙赶路，似乎和身边任何一个赶着吃饭的上班族没有任何不同。

在依照提示转过一家大型商超时，叶修突然觉得这路段看着眼熟，没记错的话旁边那家专卖店的前身是个味道尚可的餐馆，他和苏家兄妹都曾经是这里的常客。

即使不算在国外定居的这几年，他也已经很久没来逛过老城区，比想象中变化还大啊。叶修迈步进了商场一楼的超市，又从大楼侧门晃了出去，转向印象里的那条街道。

他竟然隐约期待着见到最后的目的地。

 

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叶修停在挂着巨大广告牌的兴欣快捷酒店台阶下。

他站在五颜六色的大楼外面做了十秒钟的心理建树，这才又迈开步子步履沉重地走了进去。

比起大楼外那闪着七彩虹光的大看板和广告牌，旅馆内部的装修风格就顺眼许多，可惜叶修先前那点儿故地重游的怀念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豪情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对闪瞎眼的外墙层出不穷的吐槽和弹幕，这间旅馆的内部装潢在外墙堪称精神攻击的配色下显得不值一提。

他出于习惯大致瞥了几眼一楼大堂的布局，就直接走向前台。

“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空闲的前台小姐笑容甜美。

“208，网上预约。”

旁边低头忙碌的另一位前台闻言抬头，轻巧地接过对话：“是叶先生么？”

“对。”叶修抽出手机点了几下，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了过去。

“请稍等。”

 

208房位于二楼走廊尽头，是间大床房，房间虽然不大但胜在各类设施齐全，除卫浴外还有个小吧台。叶修进屋后锁了门，扬手把小背包扔到松软的床铺上，转到吧台那头打开冰箱打算给自己找点儿喝的。

他弯腰挑拣着饮料和酒水，注意力全放在包装表面印制的生产日期上了。

“有点儿贵啊，”叶修自言自语得抽出一瓶红酒，看看价标后又赶忙放了回去，“还是来点儿冰水吧。”

 

厚密的地毯被重量压得凹下一截，放得缓而轻的脚步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寒光兜头而下！

 

刺向叶修后颈的锋利军刺撞上细长的冰锥，“咔”得一声极为刺耳，叶修一记利落的扫堂腿绊得不速之客连连后退，他随手把连根断掉的冰锥甩出去，趁着对方分心稳定重心的瞬间如猎豹般暴起发难，一脚踹上对方胸口，将蒙面人踹了出去。于此同时叶修脚下一蹬，飞身撞入袭击者怀中，手腕一错一扭，只听蒙面的刺客发出一声闷哼，军刺“啪”地坠入地毯。

蒙面人并不慌张，反而缠上叶修的身体，顺势摔进厚密的地毯，他一手搂着叶修的脖子，手脚并用地翻身将叶修压在身下！

蒙面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叶修身上，一手卡住叶修的脖子，一手艰难地向下摸索。

叶修瞳孔一缩，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抬手覆上蒙面人摁住他脖子那只手的手腕，蒙面人裸露在外的眼睛猛然瞪大，闪电般缩回手，几滴血珠顺着他的动作飞出来落在叶修脸上。叶修沉默地抬腿、膝盖重重顶上身上那人的肚子，然后大腿夹住对方腰侧一抬一扭！

一秒之后，上下位置再变。叶修跪在蒙面人身上，左手握住对方的脖子把人狠狠掼在地毯上。

蒙面人片刻前想要拔出的武器就稳稳端在叶修手中，冰冷的枪口抵住蒙面人淌着汗水的额头，叶修熟门熟路地拉开保险栓。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身下的人，无视了那人眼中所有的情感，无动于衷地扣下了扳机。

 

砰——！

 

 

“小周！”

 

周泽楷闻声望去，一眼就认出等在出口的两人。

江波涛满面笑容地挥舞着手臂，方明华站在江波涛身后，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温和笑意。受到二人感染的周泽楷微微翘起唇角，长腿也不自觉迈得更开，他大步走完了最后的几步路，江波涛伸长手臂给了他一个极有力的拥抱。

他在江波涛背上拍了两下当作回应，对方紧了紧手臂松开他，这次又换成了方明华，年长的男人同样给了他一个让人窒息的拥抱，在他耳边低声念了句“欢迎回来”。

四年不见，三人神色间却全然没有生疏，说笑着走出机场，方明华打了个电话，不多时就有一辆不起眼的小型商务车将三人接走。

 

等商务车开上大道，坐在密闭的车厢中的几人松了口气，江波涛这才转向周泽楷：“队长，欢迎归队。”

被称为队长的周泽楷却并不太开心，他露出些许困惑和尴尬：“我……现在你才是队长。”

“我只是暂代。”江波涛摇头纠正，“不论何时，你都是我们小队的队长，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是啊队长，你走之后副队不让我们改口，愣是没让头儿把调令发出来。”负责开车的杜明从驾驶座上仰过头。

“你好好开车吧！”副驾驶座上的吴启一巴掌把杜明的脑袋拍回来，俯身从座位下面拎出一个银色的合金密码箱，回身递给江波涛。

江波涛接过箱子，他从兜里掏出配套的钥匙放在上面，然后双手送到周泽楷手边：“队长。”

周泽楷抿着唇接下沉甸甸的箱子，他把箱子摆在自己膝盖上，手指摩挲着那把钥匙。在他义无反顾地登上回国的飞机时、在他踏上阔别四年的故土时他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情。而现在他只是抱着这个装载他所有过去的密码箱，却犹豫了，他竟然在这种时候尝到了近乡情怯的滋味。

看出周泽楷的犹豫，方明华开了个玩笑缓和情绪：“队长别担心，一直都有定期维护。你就放心打开吧，绝对不会出现生锈损毁不能用的情况。”

“它们等你很久了。”江波涛温言鼓励。

周泽楷闭了闭眼，他按下烂熟于心的密码后把钥匙插进锁孔，向右扭了三圈。伴随着“咔哒”的机括声响，箱子开了。

他不再犹豫，像少年时期第一次得到这个箱子时一样又激动又期待地打开它，伸手握住放置其中的武器。

 

那是两把手枪，从他被冠以“一枪穿云”之名起就跟随他的量身定做的武器——右手荒火，左手碎霜。

 

和少年时的惶急不同，周泽楷敛下眼，隐藏起眼中太多的感慨和怀念，他动作坚定而流畅地把这两把跟了他六年又离开他的手枪取了出来，熟练地拆卸组装，然后在雕刻着轮回标志的枪管上印下一吻。

这是最后一次任务，结束它，然后再说其他。

他把犹如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双枪放入枪套，又将枪套戴到腰间的老地方，用长风衣盖住。周泽楷再抬起头时神色间已不见先前的温和与踌躇，变得凌厉又富有攻击性。他朗声道：“一枪穿云归队。”

“欢迎回家，队长！”车厢里所有人异口同声！

周泽楷点点头：“任务情况。”

江波涛会意：“任务地点H市，四十三分钟后乘专机前往。任务要求从旁协助嘉世，有深度任务，级别A级。具体内容……笑歌。”

被点到名的方明华颔首，朝周泽楷摊开手：“队长，你的手机。”

周泽楷交出自己的手机，虽然他也装有专用软件，但他毕竟已脱离团队四年多，各种手段早就落伍，更何况他是外勤，这方面本就是技术和情报支持的专长。

而方明华正是这支小队的技术支持，改装一只手机不过分分钟的事儿。周泽楷深知自己脱队太久，虽说挂着队长头衔实际上和新人无异。方明华老练地拆卸组装时他就在旁边围观，有不懂的还会问上几句，十多分钟后方明华把从外表完全看不出被改装过的手机还给周泽楷，又取出自己的专用联络器给周泽楷传送信息。

剩下的时间里周泽楷一直在研究到手的任务内容和情报。当他们小队一行七人登上轮回的专机时，周泽楷依然在思考这次任务中最让他疑惑的地方。

 

他四年前离开轮回时并未消除档案，是以轮回依然保有他的职务。

一枪穿云在四年前的任务中严重失误转为后勤在联盟中并非机密，此后他又销声匿迹四年多，嘉世为何指名要求轮回派出被雪藏多年的一枪穿云？就算他当年名气最盛时有赶超嘉世的一叶之秋之势，但那毕竟是四年前的事。对方为何如此肯定被雪藏四年的他依然能胜任外勤工作？

更何况自家人知自家事，周泽楷自己也知道脱离组织的这四年多，他的实力早就不复当年。他这次回来要面对的不仅是表面为嘉世护航实则监视嘉世动向的A级任务，甚至还有短时间内重新融入自己名下这支小队并尽力恢复当年状态的艰巨任务。

 

真头疼。

他盯着眼前这行文字出神，没忍住叹了口气。

“队长怎么了？”一上飞机后就各种欢脱的杜明瞅见他叹气，连忙跑过来给他解忧，杜明大概是以为周泽楷有什么看不懂，探身瞅着周泽楷手机上的文档低声读了两遍，“……这个……”好像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啊？

周泽楷尴尬，手指胡乱一指：“这个……”

杜明一拍脑门儿：“一叶之秋啊！”

坐在周泽楷后方的吕泊远也挪了过来：“说到一叶之秋，据说这次指名要队长出动的就是一叶之秋。”

 

什么？

 

一叶之秋？一手开创嘉世王朝的一叶之秋？那个一叶之秋指名要我？明明没有任何交集啊……

周泽楷惊悚了。

他心里震撼得不行，面上忍不住带了出来。

江波涛注意到周泽楷连番变化的表情，无奈解释：“小周你大概不知道，你离开轮回半年后一叶之秋失踪了，有传言说他死了。现在这位是二代，和一代的低调不同，这位人很狂妄，他这名号是嘉世安上的，总有人不服气。我看他这次说什么都要你来，多半是赌了一口气想和你争个高下罢了。你当年风头不比一叶之秋低，他没法和一代比，和你比也没什么差别不是。”

 

周泽楷有那么一瞬说不清自己是轻松多点还是失望多点。

一叶之秋从未失过手，只要有他坐镇的任务，甚至少有失误。这个男人是一柄标杆，联盟名下的大小组织中，没有人不向往他。

周泽楷打从心底尊敬这位前辈，他最年少气盛时也曾想和一叶之秋争个高下，可惜……

他敛下眼收起手机，习惯性地转着手上的戒指。

嬉闹的几人也渐渐安静下来，杜明拉着吕泊远去找坐在最后面的方明华求证，最终得出周泽楷绝对在国外有了相好的结论——你看，那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呢！

 

周泽楷没在意自己的部下们团在后面八卦他的感情史，得知自己被召回的真相后他一下变得十分轻松，甚至觉得这次召回来得非常及时。

这是最后一次任务。

做好它，不要像四年前那样留有遗憾。

只要结束这次任务他就能彻底脱离轮回，像尘封荒火和碎霜一样把自己的过去永远关在匣子里，然后回归他平淡又温馨的生活。

他可以继续做他的咖啡店老板，偶尔出门写生，或者和对街的花店老板一道打理花房。

说到叶修……记得叶修的妹妹就居住在H市，不知道他是否一切顺利？

 

短途飞行后，七人坐上嘉世安排的专车，向市内驶去。

两支即将在未来展开合作的小队很快就要会面，见面的地点就位于H市市中心的某间娱乐会所，双方各七人，均不携带武器和任何技术设备。

在两方高层的默许下，这次私下会面才得以成行。

 

继承一叶之秋之名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脾气乖张，又微妙地有些缺心眼，一见面自我介绍完就拉着周泽楷非要比划个高低，结果还没等周泽楷回答，对方的副队长暗无天日就三言两语地把话题引向别处，而一叶之秋竟然也忘了自己方才的要求迅速跟上新的话题，看得轮回七人嗔目结舌。

下午主要是为了互相熟悉，毕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队间不说朝夕相处，也隔三差五就要共同行动，相互了解十分必要。

除了对方的女性外勤沐雨橙风看他的眼神充满探究之外，周泽楷觉得这个下午还算愉快。

 

“一枪，你结婚了？”当一行人前去吃晚饭顺便继续联络感情时，整个下午除了自我介绍就没说过话的沐雨橙风走到周泽楷身边，小声问他。

周泽楷一愣，抬起左手“嗯”了一声。

沐雨橙风眨眨眼：“是嘛！你们轮回的人？”

这个问题超过了界限，不应该。他们只是因为同一个任务暂时结盟，并不代表嘉世和轮回真的亲如一家。更何况，本来也并不亲密——轮回的任务可还包括监视嘉世动向。

周泽楷皱起眉，首次用同样探究的目光扫视沐雨橙风，长相甜美的女外勤露出灿烂的笑容：“你认真起来了啊……看来不是了。”她亲昵地挽住周泽楷的手臂，周泽楷眼神一暗，费了很大功夫才忍住把她甩出去的冲动，“我很伤心啊，我喜欢你很久了。既然她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你不如考虑下我？”

 

“沐雨！”暗无天日恼怒地喝止了沐雨橙风超出底线的问话。

 

两队十四人本就三三两两一起向预约好的包间走，互相之间离得很近，而且沐雨橙风接连几句话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别说离他们最近的暗无和一叶，周泽楷毫不怀疑走在最前面的杜明等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女外勤松开周泽楷的手臂，她整理着根本没有任何褶皱的套裙下摆，脸上的浅笑也消失了，语气平淡地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晚饭就不吃了。”

“你不舒服早说啊，”暗无天日温言说道，“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

沐雨橙风哼了一声：“用不着也没必要。”

被甩了脸色的暗无天日也不恼，他不失风度地微笑着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便不再理会女外勤，继续招呼众人往包厢走：“不好意思，女人嘛，每个月……大家都明白。”

众男人呵呵一笑，心照不宣地不再关注沐雨橙风提前离开的真正原因。周泽楷在拐过拐角前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女外勤身边很快围上三个西装男，簇拥着女人匆匆离去。

 

他回过头，和走在他身侧的江波涛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看来嘉世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TBC.

P.S.

才第二章我就把包裹抖开给大家看了。

是的，你们肯定明白了……这玩意儿就是叶周版的史密斯夫妇（并不是！

每次动笔前我都告诉自己：“你又不拍电视剧又不拍电影的，不要在意细节、不要在意合理性、不要在意逻辑，写得爽就好了嘛。”

然后依然为了一句话去查一堆资料，最后他喵的还都没用上。这到底是个什么病？能治好么？！怎么治？！！

其实我有点绝望。

1W字了才刚进剧情，虽然其中4000都是【你们懂】吧，但一想到这文就是要带着【你们懂】跑剧情我就整个人都不太好。

我就想写个小中篇而已，为何现在却有种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即视感？费解。

不知道以这个进度，下章能不能写到【你们懂】，唉。

顺便我有个小小小问题：轮回的于念……账号卡ID是啥？原著真没提过的话，我就叫他召唤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