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冰

1210：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把正文修完了！明天开始战番外！战！战！战！

第四十五章

 

 

“用什么当信号？”

“当然越醒目越好啊。”

“闪电？火焰？这两样老叶比较擅长吧。”

“你们在火焰点燃天际的那一刻发起攻击。”

“没问题。”

 

“快看！”

林中艰苦跋涉的众人纷纷停下脚步，翘首远望撕裂夜空的火焰，红色的火光像凋零的花朵般逐渐消散，化成众人眼瞳中点点虹光。

“那边是——”戴妍琦喃喃说着，她不由自主地向映红半边天的火光窜起之处迈出脚，那只脚却没能迈出半步。

少女呜咽一声，她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跪下，白皙的手掌撑在地面上。戴妍琦能感觉到叶片边缘的锯齿划过掌心的刺痛，入眼的却是一片漆黑——覆盖着草叶和青苔的大地现在黑得犹如泼上了厚厚一层墨汁。

小姑娘艰难地回过头，乔一帆半张脸爬满图腾，暗元素顺着他手中黑色的长刀钻入泥土。在乔一帆身后，韩文清一拳击飞向他走来的宋奇英，林敬言全然不顾宋奇英痛得蜷缩，扑过去扭住少年的手臂把人狠狠摁在地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扑过来营救的孙翔被魏琛用禁锢咒定在当场，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唯一的同伴失去自由——乔一帆的刀尖上滴下的黑暗元素迅速收缩，从戴妍琦撑在地面上的手掌、挨着地面的腿脚漫上来将戴妍琦禁锢在暗元素组成的囚牢中。

魏琛将长长的黑布抛给韩文清，布匹上繁复的花纹在月光下闪着冷暗的反光，韩文清伸手接下，和林敬言一道把宋奇英捆了起来。魏琛对怒目而视的戴妍琦猥琐地嘿嘿一笑，黑色的布匹落下，遮住了戴妍琦的眼睛。

 

黑暗袭来。

 

“沐姐，苏队的药！”乔一帆起身合刀，甩手丢出先前周泽楷交给他的试管。苏沐橙凌空一抓抢在手里，在莫凡的帮助下喂苏沐秋喝药。

乔一帆擦掉额角的汗水，和在场的几人打招呼：“我去找文逸，他已经先去山道了——”

“包子、千成你们留下看着他们。”魏琛指着要么昏迷要么被捆得连话都说不出的几人，“其他人一起，我们去帮叶修。”

一行人分成三路，一路留在原地，一路向片刻前叶修发出信号的方向走。乔一帆掏出徽章，旋身消失在阵法耀眼的光芒中。

 

 

“行啦，别白费力气了，你就是试到手抽筋也没用。”叶修瞥了眼树下昏迷不醒的方学才，对陶轩耸耸肩，“在你跟我叙旧时，看到我信号的同伴已经把小戴和小宋绑起来了。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你觉不觉得绑他们的绳子挺眼熟？这还是你用在沐秋身上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陶轩垂下手，哑着嗓子问。

“其实也是刚刚才确定，先前只是怀疑。你把肖时钦的人杀了大半，偏偏放过他的心腹？这太不合理了，见到小戴他们回来时我就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后来小周和罗辑都在他们身上看出了死灵法师的魔力波动。”叶修扛起千机伞，打量几人站位，“我们就猜小戴他们能回来是因为你需要他们回来。你控制他们观察我们，甚至主动刺探获取情报。”

“周泽楷说有问题时吓了大家一大跳。”方锐蹲在方学才身边揉着肩膀，听到这里还不忘插话，“之后就简单啦，就是骗他们——骗你玩儿呗。”

“就算搞错了也没事，反正对大局势没影响。不论他们是不是你的傀儡，你总会出现，你喜欢亲力亲为。”叶修补充道，“不过小周为我们省了好多事。”

虽然仍被死灵禁锢着，周泽楷依然对叶修露出灿烂的笑容，轻声说：“运气好，书里有写。”

叶修对他翘起大拇指：“于是我们就将计就计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刺激到了愤怒的陶轩，陶轩权杖一挥，死灵的指骨在周泽楷颈间留下一道划痕，鲜血染红了惨白的骨节。周泽楷皱了皱眉，紧紧按住了死灵看似细瘦却格外结实的臂骨。

“你们做得不错，不过没关系，这孩子可还在我手上，他对你很重要吧？”陶轩阴狠的目光落在叶修胸前晃荡着的挂坠上，“这孩子和周彦思是什么关系？”

“他是周家的人……你说他和周彦思是什么关系？”叶修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嗤笑出声，“你在害怕？”

“我会害怕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陶轩抬高声音，“二十年前我就能杀了他，我不光杀了他，我还杀了她那个多事的妹妹！那女人妄想教唆你调查我……还不是被我杀了！连你，我的殿下，你也——”

“她没死，”叶修平静地打断陶轩的话，陶轩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顿时噤声，“她不仅没死，还把小周养大了，小周是周彦思的儿子。”

陶轩冷下脸，他举起权杖：“看来我运气不错，杀掉你们——”

 

陶轩的话音未落，他身前挟持周泽楷的高大枯骨突然昂起颅骨剧烈抖动！它的上下颔骨瞬间张到极限，倘若这是个有血有肉、依然拥有声音的人类，他一定已经发出了响彻云霄的痛苦哀嚎！

实际上操纵者听得到死灵的悲鸣——陶轩猛然后退一步，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大声惨叫起来！

 

周泽楷按着死灵臂骨的手溢出清晰可见的白色光芒，死灵身上笼罩的冷蓝色火焰蓦地熄灭，方才还在颤抖的死灵静得像是又死了一回，陶轩背靠树干大口喘气，仇恨的目光牢牢钉在周泽楷挺得笔直的背脊上。

被盯视看得莫名发毛的周泽楷轻轻拉开抓着自己脖颈的指骨，脚下一蹬蹿回叶修身边，与此同时那具被他甩在身后的骨架毫无征兆地坍塌，转瞬间便化成堆在草丛中的小小一滩粉末。

和叶修并肩的青年动作流畅地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杆长箭架上巨弓，在月光下闪着光的锋利箭头直指陶轩。

罗辑和方锐站在两人左右，罗辑的手指划过空气，嘴中念念有词。四人身后裂开一条缝隙，各种形状怪异、身形高大的死灵将缝隙撕扯地更大，从另一边缓缓爬出，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冥火的死灵们步履缓慢地移到四人身前，将他们护在身后。

“老陶，我刚说过了，今天会死在这里的是你。”

 

赤色火焰以燃尽万物之势扑向陶轩。

 

 

“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听到爆炸声……”

“我看到了，在那边！刚上面着火了！”

“是夜袭吗？！”

“巫师打起来了啊？”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醒了所有驻军，营地里还有行动能力的人都端起武器，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四处张望。值夜的巡逻兵有不少看到先前空中的火光和爆炸，这异常的现象越传越广，甚至有人把异象和十年前圣塞拉之战最后一夜的漫天火光联系在一起，哭喊着企图逃离。

恐惧如瘟疫般在人群中扩散，每个人都在高声呼喊。

宋晓指挥着自己小队：“让人都冷静下来！这里什么事都不会有！把炸营的渣滓都给我绑起来，实在不行杀了他们！”

一个中队的人分散进闹腾腾的营地，他们迅速分开互搏的士兵，控制宣传恐怖言论的闹事者，十分效率地平息暴乱。

李远和宋晓喊得嗓子都要哑了，两人交代完任务转身向陶轩和陈夜辉所住的帐篷跑去，帐篷里只有坐立不安的陈夜辉。

“教皇呢？”

面对突然出现在帐内的李远和宋晓，陈夜辉显得很焦虑：“大人说有事出去一趟……是不是闹营了？能压下来吗？”

“队长已经安排下去了，情况在好转，”宋晓拍拍李远的肩膀，“你派人去把教皇找回来，这么乱别惊到他了。”

李远接到命令后立刻离去，宋晓又转来安抚坐立不安的陈夜辉：“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干脆你和我一起去队长的帐子等教皇回来，那里安全。”

陈夜辉二话不说跑到宋晓身边催促道：“既然如此就快走，快走。”

伸手撩起帘子，宋晓示意陈夜辉先请，陈夜辉不疑有他，一弯腰钻了出去，再抬头时只觉颈后一痛！

李远揉揉手腕，他踢了脚被自己劈昏过去的陈夜辉：“前辈，不能把他扔这里吧？”

“绑起来搁黄少帐篷里，等殿下他们回来再说。”宋晓向远处眺望，“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郑轩小心翼翼地从粗壮的树后探出脑袋偷偷张望，他身边的黄少天缩在阴影里，偏头观察远处斗得不相上下的双方。

作为一个普通人，郑轩真心觉得眼前这场战斗根本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两位死灵法师召唤来的亡灵摩肩接踵地挤在林间，移动它们腐烂的身体为各自的主人与同伴挡下招招毙命的攻击。刺目的火光和电光穿梭在幽幽冥火间，脂肪燃烧形成的焦臭味逐渐掩盖浓重的血腥。红色的火光和亮白的电光照亮了漆黑的浓稠黑雾，光箭割裂空气的声音听起来如同鸟鸣，可这里并没有鸟类，所有生物——除了战斗中的人类们——全都在拼命远离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角斗场。

一具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焦尸一路擦着地面滚到他们身后，重重撞在一棵树下，躲在树后的士兵小声惊叫着躲得更远了，郑轩回过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到那具亡灵尸骨瞬间化为焦炭，被它拖撞过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依然冒出火光的碎骨腐肉。

他依靠的树干剧烈颤动着，焦臭和血腥味扑鼻而来，又一具被丢出战局的亡灵化为灰烬。郑轩抖着手拍掉落在衣领里的枯枝碎叶，脸侧染上一点湿意。

“黄少，你流了好多汗，都滴到我身上了。”他抹掉脸颊上的汗水，小声抱怨。

“闭嘴，不是我。”黄少天他声音压得很低，冷峻得令人心颤。那双注视战局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两簇火焰，黄少天好看的面容在火光中犹如刀刻，光与暗的界限分明。

郑轩咽下滑到嘴边的更多抱怨，嘟哝着说：“殿下你别紧张，你不用跟我们冲出去。”

依然保持隐形的叶秋轻“嗯”一声作为回应，半晌小声说：“少天，适时处理掉他们，不要耽误时间。”

黄少天缓缓抽剑，锋利的剑身泛着幽蓝色的寒光，蒙着夜露的长剑映出黄少天坚毅的面庞，他对身后的部下们扬起手，做了个“听我号令”的手势。

 

抽开手持巨斧的亡灵，叶修旋身按在身侧撞上来的盾牌上，沉闷的爆炸声响起，企图用盾牌袭击的亡灵被叶修掌心爆出的气炮轰飞，一路撞飞无数来不及躲避的同伴。千机伞在空中划出半圈直指被数名亡灵护在身后的陶轩面门，陶轩猛退一步，下一秒，他面前的叶修消失不见了！

叶修原本在的地方空无一人，露出了方才靠在叶修身后放箭掩护他的周泽楷，青年双眼直视陶轩，弯弓搭箭一气呵成，闪着白光的木箭“嗖”一声直射向陶轩！

这一箭太快太猛，根本不容陶轩反应，挡在陶轩面前的亡灵甚至没来得及移动脚步，光箭钻入肉体的力道推得陶轩几步后退，他喘着粗气忍下到嘴边的惨叫，扬手奋力一挥，权杖所过之处瞬间裂开或大或小的黑色空洞，腥臭的血水从黑洞中汩汩流出，刹那间形成几米高的浪潮直冲向周泽楷！

方锐一掌拍飞近身的亡灵，他揪起罗辑的领子，身形一闪挡在周泽楷身前，空气颤动着形成半径一米的圆形屏障将三人护在其中，血浪以冲垮万物之势汹涌而过，粘稠的血水从屏障上滑下来。罗辑捂着狂跳的心肝，目瞪口呆地看着被血水腐蚀地看不出半点生机的草木丛林。

“都是死灵法师，你怎么就没他这么狂啊。”方锐勉力维持屏障，趁机和躲在身后的罗辑吐了个槽。

罗辑扶了把滑下鼻梁的眼镜，深深觉得无力反驳。

 

方锐正待说些什么，奔流的血浪突然凝滞不动，几米高的浪潮霎时倾颓四散，露出一张鬼一样惨白的脸。

陶轩本探向肩头的手转而向后抓住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叶修的手臂，半长的指甲生生刮下几道肉丝。叶修手持银色的锁链，千机伞中抽出的链条缠绕着陶轩的脖颈，一道道勒得几乎绞进皮肉。

叶修的脸和陶轩一样苍白，他唇角挂着一缕血迹，一点、一点转过脑袋。

 

冰蓝色的长剑穿过叶修的后背，从陶轩的胸腹透出，寒冷的剑锋被两人滚烫的鲜血熨得温热，红色的血滴滴答答地洒在草叶间。

黄少天双手持剑，压低身子把长剑抵得更深。

“抱歉。”青年抬头对上叶修诧异的眼神，低声说，“这是命令。”

 

叶修的目光绕过黄少天，他看见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树后走出来，更多的士兵们越过他们的王子殿下加入战局。

叶秋的嘴唇翕动，似乎说了什么。

叶修认出了那句话。

 

对不起。

 

“叶修……！”周泽楷推开挡在面前的方锐，扑向叶修。

陶轩挥舞着双手在空中乱抓，无数死灵从沸腾的血水中爬出来，黄少天抽出冰雨，一脚踹开某个对他扬起战斧的恶灵。

叶修身上的贯穿伤冒起烟，发出滋滋的声响，他挟持着陶轩，从口袋里摸出准备已久的传送装置，周泽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耀眼的闪光中，三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两秒后，北方的天空中妖异的红光冲天而起！

 

黄少天抓狂地砍开包围他的死灵，哑着嗓子怒吼：“他们去哪儿了！陶轩还没死，这些玩意儿力气大得出奇，叶秋你退远点，所有人保护王子！！！”

郑轩二话不说立刻挡在叶秋面前，推搡着叶秋向后躲：“殿下，我们先撤！”

“我不走……”叶秋脸上血色尽褪，方才重伤陶轩和叶修的得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一手捂住胀痛的脑袋，一手揪住郑轩的衣襟，两眼直勾勾盯着北方天幕那片红光。“我不能走……”

各种记忆纷繁而至，缺失的片段涌现在脑海里，曾经被篡改的记忆重新整合，被掩盖的真实浮出水面。

他想起来了。

从记事起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每一件、每一件，都有叶修。

为他包扎伤口的叶修、带他去街上玩的叶修、装神弄鬼吓唬他的叶修、在母亲过世后照顾他的叶修、被称作殿下的叶修、一起接受大臣问候的叶修、受到父亲喜爱和期待的叶修，还有那一晚迷晕他代替他上战场的叶修。

叶修、叶修、叶修。

 

他甚至能想起叶修在战场上写给他的信里的每一个字，叶修向他保证他会完好无损地回来，战争一结束就回来。

后来战争结束了，叶修却再没回来。叶修不仅没有回来，还被所有人遗忘了。

这个国家再没人记得叶修，叶修像是从未存在过，没有记忆、没有记载，生活过的痕迹被消除。

连身为双生子的他也把叶修忘记了。

 

叶修。

他的哥哥。

他想起来了！

 

“少天！”叶秋沙哑着嗓子大声呼喊，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下来，他无视了周遭骇人的亡灵，无视了兜头而下的利剑，只奋力对北方天空声嘶力竭地狂吼出声，“我想起来了！他是我哥！他是我哥！！！”

 

 

 

第四十六章

 

 

同一时间，所有人的记忆都开始苏醒。

 

如果说记忆是摆放在书架上的书籍，那么诅咒就是黏在它内页上的污渍。现在终于有人翻开被搁置多年的书籍，拿刀刮掉了污渍，将被遮住的字迹展现出来。

这些文字一直存在，只是从未有人注意过它们。

而现在诅咒破除，真实浮现，这段记忆就像它突然消失时一样突然归来，印刻进所有人的认知里。

 

皇城陷入混乱，城堡上下从侍女到国王全都震惊地目睹身边的环境不断变化，不止记忆——想起这个王国曾经拥有两位王子的瞬间就连城堡本身也在逐渐改变。叶修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一点点显现出来，画像和装饰品、私人用品乃至叶修的房间这些过去十年来从众人脑海和视线中失去踪迹的东西全都回来了，仿佛它们从未消失。

年迈的国王颤抖着双手接过侍从递来的曾经属于大儿子的佩剑，心中百感交集。

“陛下！”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叫，“肖将军、肖时钦将军求见！他还活着！”

 

 

燃烧烈焰的拳头轰飞劈向叶秋的利剑，失去武器的亡灵被黑色的触手缠成一团，生生挤成碎末。

郑轩拽住几近癫狂的叶秋，惊恐地看着关键时刻突然冲到身前救了他们一命的男人。

韩文清脸黑得都快和夜色融为一体了，他抬腿踹开一具企图逼近的骨架，拎起两人往后一甩！

巫师们终于赶到，转瞬间便和亡灵大军战成一团。

魏琛瞟了眼叶秋：“不愧是双生子，还真和老叶长得一模一样……老韩！你想起来了没！”

韩文清背影一僵，沉默地继续战斗。

魏琛转身对苏沐橙吐槽：“我全想起来了，难怪老叶认识我……他可是我头号大敌！当年那小子领兵时我俩对上过好几次！”

苏沐橙微微一笑：“他现在是你的同伴。”

魏琛啧了声，白骨手杖轻摇，死亡之门拔地而起！

“妈的！等事情结束了我要好好修理叶修那小子！他当年坑惨我了！”

 

“叶修！”

属于陶轩的声音响彻云霄。不论是林间奋战的巫师，还是圣塞拉山道间已经平息暴动的国王军，无数人抬起头呆呆望向北面的天空。

陶轩的身影出现在北方天幕，红光形成的人影面容扭曲，声音中饱含憎恨：“下地狱去吧！”

 

 

一次性的定向传送结束后，伴随轻微的“咔哒”声响叶修捏着的传送装置裂成两半。他松开手，任凭断成两截的小东西掉了下去。

叶修的手指按在泛着柔和红光的地面上，从他即将愈合的伤口中流出的血，还有属于陶轩的血混在一起流进纹路熟悉的沟槽中，红光越来越亮。

刺痛从指间延伸，叶修意识到有什么看不到形体的东西从他的指间钻进身体，他痛得弓起身子，把难耐的低吼压进喉咙。即使痛到极致，他依然能感觉到束缚灵魂的锁链被钻进他身体的东西撕扯着，最终断裂！

困扰他十年之久的束缚感被猛然拉离他的身体，极度的疼痛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填满整具身体的自由！

 

叶修喘着粗气，他的手腕被人紧紧攥在手中，从铁箍般的手指间传递来的力道捏得他腕骨生疼，他被那双手的主人拽起来搂进怀里。

周泽楷满布担忧和惧怕的脸暴露在他的视线中，年轻人颤抖着手抚摸他曾被黄少天的剑洞穿的后背和前胸，低声喊他的名字。

“我没事，小安的药好像还管用。”叶修坐起来，在周泽楷的搀扶下远离伏在阵法上的陶轩。

 

浓密的黑暗元素从陶轩身下腾起，如有实质的魔法元素甚至遮盖了从地板上冒出的红光。陶轩吃力地爬起来扯掉脖颈上缠绕的锁链，黑色的风暴从他身体里旋起，黄少天给他留下的剑伤转眼就不见了，他阴狠地瞪视两人，怒吼道：“叶修，下地狱去吧！”

 

叶修无视了陶轩的怒吼，他伸手指着被光线映得发红的四壁：“觉不觉得这里很眼熟？”

陶轩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他对脚下熟悉又陌生的阵法露出胜利的笑容：“这是我的献祭阵？岂止是眼熟！我还记得十年前你就躺在这里，你的血涂满阵法的每一处……需要重温一下吗？这次我绝对不会失手。”

叶修唏嘘：“我可记得你用这东西杀了三万多人，你失手了都这么可怕，不失手得有多凶残？”

“我没能完成抹杀你的诅咒，否则你以为你会活到现在？”

叶修召回滚掉在地上的千机伞，对周泽楷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你本想杀了我？”

“只有死人不会说话。可惜我还是小看你了，谁会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在濒死的情况下逃走？但等事情结束后我发现你存在的痕迹全都消失了……没人记得你！”陶轩无所顾忌地大笑起来，“就连你的至亲都不记得你！我的咒语成功了！直到陈夜辉告诉我，他在白石城见到了和叶秋长相相似的人。”

原来是这样，难怪教会突然围剿兴欣。叶修和周泽楷交换了然的视线，困扰叶修多时的谜题终于揭晓。他苦笑一声：“所以十年来你从未找过我，你以为我死了。”

“虽然过程不尽人意，但结果不算太坏……据说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能说？”陶轩摇头感叹，“实在太可怜了——”

 

够了！

耐着性子听了许久的周泽楷再也压不下心头的怒火，他扬起手，数枚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陶轩！

裹挟风刃的箭撞上黑雾，被风刃撕扯的黑雾剧烈涌动缠住箭矢，陶轩几乎是动作优雅地拂开停在脸前的箭，他对冷下脸的周泽楷微微一笑：“你很生气？”见周泽楷不答腔，陶轩瞟了一眼周泽楷身边的叶修，“我差点儿忘了你们……周彦思的儿子一定喜欢这个。”陶轩恶意地继续，“王子殿下不能说的真相我可以告诉你！我杀了他的母亲！还有许多贵族！然后嫁祸给‘轮回’的大祭司，就是你的父亲，我亲手杀了他——”

 

千机伞化作的长矛穿透浓密的黑雾直直捅进陶轩的胸膛，叶修手持长矛一路将陶轩钉进沾满灰尘的墙壁！

巨大的冲力震得墙皮“噼啪”落下，陶轩昂起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呻吟，呻吟声逐渐变作歇斯底里的大笑。下一秒，陶轩抬起手，黑雾形成的鞭子猛然将叶修抽了出去，陶轩伸手捂住淌血的胸膛，他靠在墙壁上，任由接连不断的箭矢射中他的肩膀、胸口和腰腹。暗元素源源不绝地从他身上冒出，淌血的伤口陆续愈合。

“叶修！我的殿下！你怎么还像十年前一样天真！”陶轩笑得面容都扭曲了，权杖磕在地面上，阵法的光芒变得愈发刺目。“这是献祭阵啊！它的效果不是杀一两个人，是抽取生命力！十年前死于这个阵的三万多人，他们都变成了我的一部分！你可以杀我一次两次三次……你能杀我三万次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叶修矮身避开再次挥来的黑影，飓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将陶轩再次撞上墙壁，黑雾形成的鞭子猛然胀大变为巨爪，扣住企图攻击的周泽楷死死摁进砖墙，半人高的巨弓脱手，“嘭”地落在地上，周泽楷没忍住喷出一口鲜血！

“小周！”

伴随着叶修的怒喝，周泽楷身遭再度爆发凛冽的飓风，接连受到冲击的废屋终于不堪承受更多打击，依山而建的石屋呻吟着，满布裂痕的墙壁轰然倒塌！顷刻间屋里三人耳中只剩房屋倒塌的轰隆巨响，待尘埃落定，银白的巨伞顶开覆盖其上的砖石，露出躺在碎石渣中的叶修和周泽楷，叶修咳嗽着撑起身子，抬手抹掉周泽楷嘴角的血丝。

“药好像不管用了，”叶修皱着眉头，他断了两根肋骨，伤口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恢复，“没想到他这么难杀，我们先制住他再作打算——”

 

叶修的话没能说完。

周泽楷胸前一热，浓烈的血腥味漫上来，叶修的表情充满痛苦，男人瞪大双眼，低低喘着气，他弓起身子拽住穿胸而出的黑色藤蔓，鲜血顺着藤蔓上凸起的倒刺滑下来，下雨似的浇在周泽楷的脸上、身上。

“叶修！”

脸色煞白的年轻人抬起手，治愈的咒语滑到口边，压在身上的人却被猛然拖走！

黑色的荆棘包裹住叶修，将他硬生生拖到站在还未消散的红光中的男人脚下，陶轩一把揪住叶修的衣襟拎起他，怒吼道：“叶修！你做了什么！”

将暗蓝夜空染成深红的光还未散尽，光芒组成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辨，那张狰狞扭曲的脸，不是陶轩还能有谁？

 

叶修吐出从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沫，低声说：“我们刚才的对话……估计圣塞拉的驻军都听到了。”他伸出沾满血的手，凑到陶轩耳边轻声说，“我的诅咒解除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咳咳……你才是幕后黑手，你完了。”

“不，还有崔立……他在皇城，他——”

“崔立，他、应该，已经被我的人抓起来了……”叶修艰难地摇头，“小唐和小肖是故意、咳咳，故意被崔立抓到的。”

陶轩目光一闪：“无所谓！只要有这个阵……我还可以——”

耀眼的白光淹没了他，叶修闭上眼，凌厉的风刃擦过他的脸颊留下细小的割伤。陶轩惨叫着被一箭猛过一箭的白色光矢穿刺，他想逃，却被叶修的双手禁锢在原地，叶修的脚像是生了根定在地上，他紧紧拧住陶轩的身体，半步不退。

 

暴戾的风元素环绕着他。

周泽楷伸出手，麻木地看躁动的风形成的光箭像打穿一块破布般一次、一次、再一次将陶轩打成筛子。

飞溅的鲜血被暴风打成血沫，渐渐融合进他的风刃里。

烟尘、光芒和血腥。

 

年轻的魔法师眼中的世界逐渐改变。

被他的恋人紧紧固定住的男人身上涌出惨白色的雾气，尖叫的灵魂海潮般从男人身体里冒出来消散在黑色漩涡中。

无穷无尽的惨叫，数不清的灵魂发出恸哭与哀嚎，它们争先恐后地窜进夜空，化为阵阵清风打着旋融入夜色。

魔力在急速流失，但又有新的魔力补充而来，属于灵魂的力量——属于那一边的力量充满全身。周泽楷面无表情地消耗着陶轩，他耳边只有风声和灵魂的嚎叫，他看到叶修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叶修望向他的目光中写满难言的心疼。

这个过程仿佛持续了一辈子，实际上只有短短几分钟，当最后一缕灵魂消失于黑暗后，属于陶轩的魔力“唰”地崩散，陶轩像一座风化的石雕般坍塌，连同他的荆棘和触手一道变成黑色的粉尘混入山道数以万计的碎石残片中。

 

周泽楷微微闭了下眼，他大步走到叶修身边跪了下来，把男人搂紧怀里。

叶修眼中闪着难明的光，低声道：“小周……”

他握住叶修探向他脸颊的手，他听出了叶修喊他名字时未道出的话语。

新晋死灵法师几乎是冷酷地回答濒死的恋人：“你不会死。”

 

练习过无数次的艰涩咒语从口中流出，初时觉得拗口难念的咒语现今听起来宛如歌唱。

周泽楷记得笔记上每一个字，他握着叶修的手，低声唱诵刻进心底的咒文。

凝滞的空气颤动着，细微的风环绕在二人身边，随着动听的咏唱，淡金色的光以周泽楷为中心迸发出来，光线变得越来越刺眼，直至跪坐在乱石堆中的两人完全被光线掩盖。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震动隐没进空气，金光的亮度终于到达极致，而后猛然消散！

伴随着熟悉的头痛和昏眩，周泽楷拼劲最后一丝清明感受着心底流淌着的疼痛和爱意，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他抱着叶修，终于晕了过去。

 

 

叶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诅咒解除，大仇得报，亲人和朋友终于想起了他。

他看到梦里的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围着无数担忧的人，大家吵吵闹闹的，他却很安稳地睡着觉，半点不受惊扰。

上次见面还一脸不信任的弟弟哭丧着脸，又是拍桌子又是瞪眼睛嚷嚷要把他带回皇城。连带着黄少天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叶修认出黄少天身边嘟囔着亚历山大的年轻人是打过大半个月交道的郑轩。

韩文清和王杰希来过几次，前者一直没个好脸色，后者脸上的表情也没好哪儿去，不过比起前者恨不得把他从床上揪起来揍一顿的暴躁样子要好得多。

兴欣的大家也不间断地来，絮絮叨叨催他起床。

 

叶修就站在旁边听他们对着床上的自己自言自语。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在三位魔药大师的治疗下痊愈。

大部分时间，叶修握着自己的手，心里翻涌着担忧和隐隐的焦躁。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叶修想象了下叶秋脸上挂着担忧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的样子，嘿嘿笑了。

 

但是这么长时间，他从未见过周泽楷。

所有人都来了，大家还把他搬上马车，一行人跟着大军浩浩荡荡上路，现在他都被他们搬进皇城的城堡了！就住在他小时候住的房间——他老头子都来看过他好几次！

这么多人都来看过他，就是没有周泽楷。

 

周泽楷去哪儿了？

他看到“自己”的手又一次握住躺在床上的他的手，修长的手指上戴着那枚熟悉的戒指。

“叶修。”

再次睡着前，叶修听到属于周泽楷的声音从“自己”口中传出。

 

 

叶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睡了好长时间，醒来时简直没力气动一动，只好瞪着又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发呆。

等他终于把他睡着前发生的事想起来时，叶修总算有了点儿力气，对身体的感知一回笼，他就感觉到自己右手被人松松地圈在手心里。

联想起梦里那一连串奇怪的“自己”看护“自己”的场景，有一个猜测涌上心头，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叶修侧过头，目光捕捉到趴在床沿熟睡的人。

年轻人睡得很熟，他左手圈着叶修的手，右手垫在脸下，比上次见面时长出些许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微颦起的眉峰就藏在细碎的发丝后面。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年轻人发旋后面翘起一缕不安分的头发，漆黑的发丝在光线下微微闪着光。

 

虽然挺不可思议的，但之前梦里发生过的事……大概就是周泽楷这段时间所看、所听、所感？他们现在还真在他小时候住过的房间啊？

他还能记起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幕，周泽楷欢腾的风元素被污染，新鲜出炉的死灵法师搂着他语气生硬地说他不会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修陷入沉思，不由得视线就停在周泽楷身上，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睡梦中的周泽楷手指微动，叶修下意识握紧了手。

 

周泽楷几乎立刻醒了过来，年轻人支起身，眼神虚虚地对上叶修的，他脸上被衣袖硌了几道红印，歪着脑袋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呆。

叶修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连续多日没用过的喉咙立马用剧烈的咳嗽表示抗议。

青年吓了一跳，忙手忙脚乱地倒水，又扶起叶修慌慌张张地喂他喝。

“我去叫小安——”

叶修一把抓住作势要找人的青年，他喘了口气：“不忙喊人，过来陪我一会儿。”

周泽楷顺着他的力道爬上床，然后被叶修翻身搂进怀里。

他没有挣扎，而是抬手反抱回去，顺势蹭了蹭叶修的脖颈。

 

“哎别闹，我昏迷期间可看到一堆事……老魏气得不轻啊，我又不是故意瞒着他。对了，咱们这会儿真在皇城？这是我的房间吧，我还看到老头子了。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叶修把脑袋架在周泽楷的头顶，用下巴磨蹭怀里那人的发旋。

周泽楷又蹭了一会儿，低声说：“你的命是我的。”

叶修头次觉得和周泽楷说话这么费劲儿，什么叫“你的命是我的”啊？他拍拍周泽楷的背再次求解释。

周泽楷稍微推开他，捉住叶修的手拉上来捂在自己的胸口：“感受一下？”

 

叶修在对方期待的视线中安静下来，努力感知对方希望自己感受的，虽然他仍然不太明白周泽楷到底想让他感受什么。

他并没有沉默太久。

 

他听到了。

 

伴随着手掌下有规律的心脏鼓动，他“听到”了周泽楷的“声音”。

他听到周泽楷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节奏恰好和砰砰的心脏跳动呼应，这声音中满含欣喜和欢愉，对方很高兴——很高兴他醒来，很高兴他活着，很高兴他在这里。

我在这里，和你一起。

 

叶修瞪大眼，他开始理解周泽楷的意思了，他觉得嗓子发干：“你……”

年轻人的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凑过来补充道：“我的命也是你的。”

 

生命共享。

他把自己和叶修的生命连在了一起。

从此以后，两人同生共死，再不分离。

 

 

 

尾声

 

 

嘉世304年九月末，伴随着震惊世人的圣塞拉之战结束，持续二十年的猎巫运动也同时落下帷幕。

这场战争开始得突然，结束时的大反转更是被民众津津乐道了不少日子。

据说受到教皇——陶轩——诅咒的大王子叶修把他和同伴与陶轩的对战全程投放在了空中，不仅圣塞拉的驻兵，方圆几公里无数人都通过空中的光幕目睹了三人的死斗，而且还清晰地听到了双方的对话。

陶轩才是杀害皇室成员的罪魁祸首。不仅如此，十年前阵亡的三万国王军其实也死于陶轩的黑魔法。

十月初，二十年前“轮回”迫害皇室的卷宗被重新调出，冤死的祭祀院巫师彻底翻案，恢复名誉与身份。

皇室很快下令废除猎巫运动和相关法令，同时彻查教会。

这场风波持续了半年之久才逐渐平息。

 

比起把王国统治者时不时的新动作当做谈资的普通民众，当事人们就要忙碌多了。

宋奇英抱着旧卷宗从皇家图书馆里走出来。

最后一战至今已经三个多月，算算一行人跟随叶秋等人来到皇城也已有将近两个月。宋奇英至今还没多少真实感，和他的前辈们不同，少年对最后一个多月发生过的事没多少印象，他只记得零碎的片段，大多云里雾里跟做梦似的。据说这是被附身的后遗症，戴妍琦和方学才情况比他还严重，他好歹还有印象，那俩人根本不记得最后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

张新杰评价说或许是控制巫师太容易露马脚，陶轩并没在他身上下死功夫。

宋奇英一想到自己竟然曾被敌人控制，不仅没有完成“保护戴妍琦”的任务，还险些坏了前辈们的大事就后悔得不得了。急于补偿的少年这段日子没少给忙碌的大人们帮忙，跑腿的活计做了不少，就像现下，他怀里的卷宗堆得犹如小山，这些都是查抄教会时搜出来的、原属于祭祀院的财产。

宋奇英抱着比自己还高的卷宗，小心翼翼地往会议厅走。

 

“喂！那个谁……那个……小宋！”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宋奇英打了个激灵。他缓缓回过头，看到浑身上下写满“我很不爽”的男人大踏步走过来。

“前辈。”宋奇英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你见到我哥没？”男人顶着张熟悉的脸，一开口却破了功，“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那个混蛋又躲到哪儿去了！”

原来是年龄小的那个啊。宋奇英心下了然，他依旧礼貌地对今早刚被确认下届王位继承人身份的叶秋摇了摇头：“我刚从图书馆出来，前辈他不在那里。”

叶秋丢下一句“那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又急匆匆地走了。

 

五分钟后，宋奇英把沉甸甸的卷宗放到会议厅的桌子上，对与张新杰、王杰希和喻文州相谈甚欢的叶修说：“前辈，王子在找你。”

叶修腾地站起身：“他在哪儿？”

“我刚在图书馆外面碰到他了，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去交际厅了。”

“那我先撤了。”叶修朝众人摆摆手，作势要走。

“叶修，你真的不打算继承王位？”

叶修对问话的喻文州翻了个白眼：“我野十年了，早不是那块料了，这烂摊子还是让叶秋收拾吧。不光我，咱们可说好了，你们重建祭祀院没问题，别拉上我家小周啊！”

“滚滚滚滚滚滚滚！”一连说了七个滚字的黄少天撸起袖子跳起来，“谁求你继承王位啦！”

叶修嘿嘿一笑，拍拍宋奇英的肩膀跑掉了。

 

周泽楷在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叶秋。

一脸苦大仇深的叶秋揪住他的衣袖，咬牙切齿地说：“我那个混蛋哥哥呢！”

周泽楷茫然地摇了摇头。

叶秋一脸不信任：“你不是和他……那个什么，灵魂绑定生命共享两位一体什么鬼的，你不知道他在哪儿？”

周泽楷窘迫地再次摇头。

叶秋“啧啧啧”地转了个圈，他摸着下巴打量尴尬的周泽楷：“你这是去哪儿？”

“回房间。”周泽楷想了想，用邀请的语气问，“一起？”

叶秋连忙点头跟上。

 

“我跟你说我那个混蛋哥哥，你知道他怎么和老头子说的吗？他说反正他都离家这么多年了，局势什么的他看不懂，说要把王位给他的老头子识人不清……老头子要被他气死了好吗？”

周泽楷沉默地听叶秋和他抱怨，心里说我知道他都说了什么，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感情波动太大，我也听得一清二楚。

自从两人共享生命，不论哪一方情绪有较大起伏，另一方都会感知到，那种时刻关注着彼此的感觉很新奇，两人着实稀罕了好一阵子。

最后一战后叶修足足昏迷了一个月，来到皇城几天后才清醒。这之后处理后续事务又耗费了不少时间，期间对大儿子又心疼又愧疚的老国王和叶修谈过几次，老人的身体在几位魔药大师的治疗下好了许多，只要有空就来骚扰多年未见的大儿子。

叶修私下和周泽楷交了底，他说自己自由惯了，回到皇城很不适应，比起当受众人崇敬的王子殿下甚至下一任国王，他更想当他的佣兵头子。

用叶修的话来说，本来还担心老头子和叶秋，结果回来一看，叶秋早在几年前就大胆启用喻文州一个巫师作为自己的智囊，暗中筹划扳倒教会，叶修觉得叶秋这小子心里弯弯绕绕不少，没什么放不下心的。至于老头子，之前也就担心他身体太差，现在看也挺好，而且——

 

“老头子也太烦了。”叶秋啧了一声，“是我我也受不了。”

周泽楷在心底叹了口气。

 

两人推门走进这两个月来周泽楷和叶修共用的房间，叶秋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先是去露台仔细检查了一遍，又进屋打开衣柜看了看，最后还趴在地上扫了两眼床底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叶修并不在屋里。

“那我先走了，混蛋哥哥要是回来了务必一定千万要通知我！”

周泽楷无辜地点点头，目送下一任国王一阵风似的冲出去找自己不靠谱的哥哥。

 

“他走了。”等叶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周泽楷关上门，对着空无一人的卧室说。

一只手攀上露台的栏杆，和双胞胎弟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利落地翻进来，靠在栏杆上长出一口气：“咱们快走。”

周泽楷震惊：“现在？”

“对，老魏他们等门口了，”叶修进屋把属于两人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腰包，帮周泽楷穿上斗篷，“咱们再不走，无浪大大就冲进来了。”

 

周泽楷被叶修跌跌撞撞地拉出去，男人拽着他的手，从四层高的露台纵身跳下。

欢悦的风元素托着两人缓缓下落，周泽楷勾起唇角，跟在叶修身后绕过一个个岗哨，冲出王宫。

 

“老叶！这边！”

“小周！”

他们的同伴就等在外面，叶修接过方锐甩给他的缰绳，他翻身上马，周泽楷搭着他的手动作潇洒地跳上来，伸手搂住叶修的腰。

“老大！我们去哪儿？”包荣兴哈哈笑着问。

“不知道！”叶修大声喊，他回过头，眼里闪着轻松快乐的笑意，“小周想去哪儿？”

周泽楷同样用力地喊回去：“走遍大陆！”

 

马蹄声哒哒，长长的马队冲上街道，很快就把惊呼的人群甩到身后，无浪发出兴奋的嚎叫，开心地跟在马队后。

 

他们的旅途仍在继续。

 

他们的故事从未结束。

 

 

The End

1210注：

01.宋奇英护送戴妍琦回捷索后遭到控制，宋奇英、戴妍琦、张家兴和方学才此后变成陶轩耳目，以及张家兴死于最后一战；

02.叶修的计划从头至尾只有周泽楷完全知情。其他人均有不同安排；

修文之后自认为也就这部分需要解释下啦……不过其实都有伏笔，但既然我一如既往喜欢用细节伏笔，还是提两句。希望大家都能看明白><

后记：

我平时话挺多，真到了写后记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5月20到10月5，将近五个月时间，22W字。

很开心，很开心。

为喜欢的CP写了这么长的文，特别开心。

以及，正文虽然完结了，但按照计划还有一个番外，以及七个断章，部分list如下。

断章三 · 苏沐秋和苏沐橙（叶修和二人的相遇）

断章六 · 周泽楷所不知道的事（父辈二三事）

断章七 · 叶秋叶修幼年（皇室动荡）

断章八 · 黄少天和喻文州（缺失的十年）

番外一 · 叶周

不造什么时候写！随缘吧！！！

有任何问题都欢迎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