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冰

太久没更新，先放个前文链接【抹汗】：01  02

第三章

 

 

公历4077年夏。

 

夏夜的晚风裹着熏人的木香，慢悠悠的穿过幽暗的小树林，树林位于生活区边界，靠近实验区。这片林区十分受被繁重功课摧残一天后的小情侣欢迎，一入夜总是座无虚席，不过也有例外——

一对手牵着手在小道上漫步的情侣看了看几米外灯火通明的三层小楼，又看了看被灯光笼罩的长椅，两人咬了半天耳朵，还是转身没入昏暗的小道，放弃了这唯一空置的座位。

 

站在二楼窗口的戴妍琦目睹了整个过程：“都要大难临头啦，还这么悠闲，什么都不知道真好啊。”

身边的楚云秀闻言噗嗤笑了：“你生什么气呀，一个任务罢了，小戴你也签过保密协议了吧，小心说漏嘴。”她利落地操作改装后的劫风，对虚化成光影的武器发出赞叹，“去那边真能变成实体啊，挺方便的。”

戴妍琦连续几个嗯嗯嗯，忙着帮楚云秀做记录：“能量流速呢，觉得累么？”

“没有，还不错。”

“那等周队测试结束，我带你去模拟实验下，如果有不趁手的地方我们尽快改，不然出发了才发现就不好办啦。”

“你们科长也去呢，调节个把武器肯定没问题。”

从里间实验室出来的肖时钦正巧听到楚云秀这话，忙道：“还有失联和分散的可能性呢，有什么问题要尽早说才是。”

“没问题，一会儿一定好好实验，”看到跟在肖时钦身后出来的周泽楷，楚云秀挥挥手，“小周也来调试武器？感觉怎么样？”

周泽楷点点头，一边给楚云秀和戴妍琦让路，一边小声回答：“挺好的。”

肖时钦吩咐楚云秀和戴妍琦先进里间准备模拟实验，他取出承载千机伞的导力器递给周泽楷，示意后者收起来：“千机伞情况有点特殊，我已经尽量在不影响使用的情况下减少对精神力的消耗了，如果叶修还是觉得消耗过大，干脆让他过来一趟，看看能不能去掉几个不常用的模式。”

“好。”青年笑了笑，和忙碌的机械师道别。

 

回到宿舍时，去开会的叶修已经回来了，卧室亮着灯，浴室里传出模糊的水响，周泽楷把叶修的导力器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打开关闭了一下午的通讯器处理邮件和留言。回复过最后一条属于孙翔的留言，没事做了的青年左右看看，最后摸出自己的导力器，伸直手臂，闭上眼。

和扩散的导力一道覆上手臂的，是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

泛着水汽和热度的怀抱包围了他，叶修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脖颈上，与从发梢滴落的水滴一唱一和。

叶修从周泽楷手中勾出刚刚成型的双枪，把失去主人碰触而恢复原状的导力器丢到一边，他一手搂着周泽楷的腰，一手慢腾腾地解周泽楷手腕型通讯器的搭扣：“都训练一下午了，回来还训练，你也不嫌累，要劳逸结合啊。”

周泽楷抬起一只手，和叶修的手相互配合着去掉通讯器，往后仰身顶开叶修湿漉漉的脑袋，他翻了个身，抬膝跪在床上，一手撑上叶修的肩膀，推着人向后倒。

叶修震惊地眨眨眼，半推半就地往床上躺：“哎呦。”

结果就看做出疑似扑倒动作的人探出身子，又探回来，十分自然地起身坐到一边，把一个黑乎乎的硬物塞进叶修手里，叶修抬手一看，正是承载千机伞的导力器。

“试试消耗，”周泽楷指指叶修手里的导力器，对还没反应过来的叶修微笑，“不满意再改。”

叶修“啧啧”两声，略为不满地抱怨：“这东西明天调试也行啊，小周你这跟谁学的，吊人胃口不地道啊。”他说是这么说，却依然握着导力器撑身站起，来到空地唤出千机伞，千机伞在他手中飞快的变幻外形，混合精神力的导力形成淡红色的屏障覆盖全身，随着时间的推移，叶修的脸色也越来越白，一套十二个形态下来，他收起导力器，扑过来摊平在床上大口喘气：“比上次好多了，但还是累得够呛。”

“去掉几种？”周泽楷想到肖时钦的吩咐。

“抽空进模拟机试试，在常态下用这种改造后的武器本来就容易累，等进去封印里面情况会好很多。大不了我少用几种，总比需要用时没有想用的功能来得强。”叶修消耗不小，这么一会儿就有些迷糊，打了个哈欠伸手拉着周泽楷往床上滚，“有事明天说吧，明天还要检查封印，那封印撑不了多久了……”

圈住周泽楷的手臂越来越松，周泽楷爬起来，准备去浴室洗个澡，离开前，他又看了眼已经沉入梦乡的叶修，睡梦中的男人舒展开眉眼，放松地沉入柔软的床铺中，没擦干的头发把枕巾染湿了一片，周泽楷几乎能想象到等早上起来时，叶修顶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的样子。

 

 

半年前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上来，周泽楷沉默地观察着面前略显疲惫却和印象中没太大区别的面容，这的确是他所熟知的叶修，却又隐隐透出令人不安的违和感。

他了解叶修的肢体语言，虽然叶修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仔细看的话，叶修的身子绷得略紧，脸上虽然还有没散尽的笑容，笑意却未到眼底，全身上下都在向外散发戒备。

周泽楷很茫然，他下意识又重复了一遍片刻前的疑问：“你说吃什么？”他伸出手，想要碰触作出令人困惑的发言的恋人。

 

对于叶修来讲，由周泽楷先打破沉默已经够让人意外了。依照他的记忆，这位学弟可是个十分沉默寡言的人，更何况两人接触不多，有限的几次交流都和任务有关。

起先周泽楷的态度，叶修还能归结于年轻人独自求生小半年见到个认识的人内心雀跃，表现激动一些可以理解，但是那个吻呢？

再激动也不会扑上去给几乎算得上陌生的人来个拥吻吧？！

而现在周泽楷不止是把片刻前问过的话重新丢给他，还向他靠了过去，伸出了手。感到私人空间受到侵犯的叶修不着痕迹地向后挪挪身子，他的动作并不大，但年久失修的床板却猛然发出抗议的嘎吱声，周泽楷瞬间停了下来，他僵住身子，露出点受伤的神情，在叶修温和却不容忽视的视线中踟蹰片刻，最后还是收回手，退回了安全距离。

叶修这才松了口气，接过话题：“你肚子饿了？那咱们一起吃吧，不过在吃东西之前，你得跟我解释清楚，你刚亲我干嘛？”

周泽楷脸上划过一抹错愕，他像是不太明白似的眨了眨眼，略傻气地问：“什么？”

 

叶修尴尬地咳嗽两声，万分后悔刚才没管住自己跑偏的思路，他怎么就因为这人那一瞬的受伤表情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啊。

两人在沉默中僵持，复杂的管道中传出时高时低的轰隆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叶修偏头避开周泽楷的目光：“咳，咱们还是先吃东西吧，其实说‘吃’不太准确，是吸收才对。不过我觉得既然肚子饿了可以用这玩意儿充饥，那说是吃也不算错。”叶修捡起充当了半晌楚河汉界的傀儡结晶，捏碎了红色的晶体，肉眼可见的能量从破碎的残渣中倏地冒出来，钻进叶修的手掌消失不见。

 

周泽楷的眼睛一瞬间瞪得极大，他猛然支起上身向叶修探过去，却在看到叶修慌张的后退时顿住了。

有什么不对劲。

违和感突然变得极为强烈，这不是错觉。

 

叶修略显狼狈地贴在床头，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流露出了什么不好的态度带坏了学弟。他认真回忆了一遍自从在这里见到周泽楷后发生的点点滴滴，确定自己绝对没有透露出疑似“约吗”的信息，所以这孩子到底为什么上来就吻他，现在还不停气地想要接近他。

虽然叶修本人对于钦慕对象是男是女没有太多想法，也不在意交往对象是男是女，但这并不代表他希望在执行任务时来段一夜情或是类似的艳遇，尤其对象绝对不能是这种以后很可能变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的人！

“小周你冷静一下，我个人觉得，在你没说清为什么亲我之前，你还是不要靠近我比较好。”叶修伸脚把快掉到床下的另一块傀儡结晶勾过来，推到两人正当中，“这个就暂时当咱俩之间的屏障，不越界，保持点私人空间如何？”

 

周泽楷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指着傀儡结晶念叨“虽然这里只有两个人但不能因此就自暴自弃放纵自己”的叶修，终于意识到情况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和叶修重逢时，两人都没来得及交流就被卷入战斗，叶修受伤昏迷期间当然谈不上沟通，方才两人回程都忙着赶路，也没说上几句话。

他之前还以为叶修略显生疏的态度是因为两人将近半年没见的缘故，现在却意识到……似乎并不是这样。

叶修对待他的态度虽然一如以往的自然，却少了惯常的亲昵，取而代之的是令他不安的生疏——叶修不是和他开玩笑，也不是逗他玩，叶修是真的用对待不熟悉的陌生人的态度对待他。

想通了这点的周泽楷已经完全坐不住了，他想靠近叶修，却在想起叶修防备的神色时硬生生停了下来，他咬着嘴唇，吃力地发问：“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叶修反问。

“我是谁。”

“周泽楷呀。”叶修笑了笑，周泽楷眼睛一亮，叶修的下一句话却打破了他的全部期冀。

“学院里现在没有不认识你的人吧，虽然才转进本部的大学部没多久，不过实战能力强又长得帅，就连我们这些高学年的都有不少人想认识你，再说了，你这张脸是挺令人印象深刻的，不过现在毕竟是出任务，你还是先调整好自己的精神状态吧。”

 

周泽楷只觉头皮发麻。

得知叶修会有饥饿感还能直接吸收晶石的能量时他感到震惊，却并不恐慌，毕竟他们并没有按照计划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进入封印，而是被突然松动崩溃的封印吞没。非正常的进入造成了各种副作用，例如和队友失散、传送地点错误，或许叶修不正常的饥饿感和吸收晶石的能力就是副作用其一呢？

但失忆呢？叶修印象中的自己才刚转入本部，可那至少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周泽楷从未像现在这般苦恼自己不善言辞，面对戒备的叶修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闭了闭眼，在叶修审视下拿过两人之间的晶石，模仿叶修的动作，轻而脆的晶石在手指的力道下轻易碎裂，肉眼可见的能量散逸，却擦着周泽楷的皮肤没入空气。

 

失去光泽的碎片从手掌缝隙间掉下来，锋利的边缘在周泽楷的手指上留下细小的刮伤，周泽楷向叶修摊开手，低声说：“我不行，”他想了想，又指着叶修的腿补充道，“伤不会好那么快。”

叶修看起来并不比他好多少，震惊、疑惑和思索在那张脸上轮番闪现，叶修忽然皱眉，大声说：“不对！”

他转向周泽楷，呢喃道：“我们不是正常进入的吧，所以我会觉得饿，正常进入封印的话不应该有饥饿感，所以沐橙才会……而不是被传送出去……”叶修几乎是痛苦地捂住额头，他对上周泽楷期冀的视线，“我记得那时候在检查封印？然后发生了什么？我醒来时身边只有沐橙，其他人呢？”

“封印崩溃，”周泽楷解释，“被吞进来，失散了。”

 

“想起来了吗？”

叶修听到周泽楷的追问。

似乎有什么混乱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杂乱的叫喊像闪电劈开天空般劈开他混沌的脑海，叶修捂住钝痛的脑袋，靠在床头大口喘息。

片段里的他似乎正站在钟楼下和喻文州聊天，从礼堂传来的响动和剧烈的震动，冲天的尖啸和刺目的白光，瞬间被白光吞没的孙翔和张佳乐，苏沐橙握住他手掌的力度，黄少天好像在遥远的地方呼喊，喊声完全被轰鸣覆盖。

还有向他跑来的周泽楷。

再然后，陌生的街道、古老的建筑，和突然活动起来显露杀意的傀儡人。

 

一直在他脑中占据了稳固一角的小地图几乎被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撕扯成碎片，网格被拉抻成奇怪的形状，刺刺拉拉的报警音恨不得震碎他所有的脑细胞。

疼痛占领了他全部的意识，脑袋痛得几欲爆炸，实在是太痛了，他大概痛得惨叫出声，他感受到周泽楷焦急地靠近，伸臂想要搂住他颤抖的身体，冷汗浸透了衣服、模糊了视线，叶修费劲儿地推开周泽楷的手臂，踉踉跄跄地扑下床，靠住墙壁支撑自己无力的身体。

连绵猛烈的痛感渐渐消失，叶修急促地喘着气儿，跌坐在覆盖灰尘的地板上，他恍惚地抬头，朦胧的视线捕捉到急得快要哭出来的青年。

 

叶修几乎是茫然地看着蹲在他面前喊他名字的周泽楷，觉得有些好笑。

周泽楷的慌乱和着急发自真心，青年抖得像他一样厉害，伸出的手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他的记忆乱得像一团乱麻，小地图还在时不时抖动一下，发出一两声难听的叮当声。

叶修知道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连不成段，那些刚刚冒出来的片段突兀地横亘在混乱的记忆中，把本就杂乱不堪的记忆割裂成凌乱的碎片，缺失的部分仿佛大大小小的黑洞，扭曲成一张张嚣张的鬼脸，呲牙咧嘴地嘲笑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但刚经过疼痛折磨的身体似乎还未恢复语言能力，发出的声音破碎得连叶修本人都不明白含义。

周泽楷却仿佛听懂了那几个意味难明的音节，他伸出颤抖的手，小心地扶住叶修的手臂，脱力的人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甩开他。

青年迎上叶修写满探究的眼神，抿了抿唇，一字一顿道：“我们在交往，已经一年了。”

TBC.

PS.

下章解释两人到底什么处境、任务是什么。

然后开始升级打怪（不，没有升级打怪这种剧情（。

看着大纲】我何时才能把这篇黑泥自爽写完啊QAQ